体验初次打工的父爱
16岁那年的冬天,父亲想让我去做一份年假工。他与做建筑承包商的朋友说了说,对方同意让我去给木匠做帮工,每小时付给我95美分的工钱。
令我敬畏的父亲
我并不想去打工,好不容易才放一个年假,我希望能和朋友一起开车兜兜风,或是站在百货商店的门前,一边聊着天儿、梳理着我们的小分头,一边看着新年里来来往往经过的女孩子。但我却不敢将真实的想法告诉父亲。生性敏感、胆怯的我害怕会因此而激怒他,看到他那双瞪圆的蓝眼睛及涨红的面颊……
父亲是一位土木工程师,在一家大型建筑公司任地区主管。父亲早在大学一毕业便进入了这家公司,最先开始只是一名普通的勘测员,外出工作时都要穿上大皮靴与咔叽布裤子,另外还要带上一把口径的手枪,以对付野外常见的剧毒水蝮蛇。
在家里父亲的话不多,但我最怕的就是他那突然间会升高八度的声音。他叫嚷的时间不会很长,只是几句而已,但这已经足以让我吓得魂飞魄散了;父亲也不是经常地叫嚷,而在我对他的爱当中,同时还包含着一份对那种声音的敬畏。
第一天是父亲开车送我去工地的。怀着忐忑的心情,无可奈何地坐在汽车里,我感到自己是那样地委屈,更不知该如何应付自己的工作。母亲帮我准备了午饭,还冲了一大瓶的柠檬汁,让我带到工地去喝。
我们的汽车来到一条满是居民楼与小商店的街上,并在一个拐角处停下,有些工人正在那里建造一家饮料店。我想这个年假自己就要在给木匠递送工具与木料中度过了,但愿那位木匠是个友善、耐心的人,因为以前除了做过球童、推过除草机、清理过秋天的落叶外,我可从没做过其它的体力活儿。
这一次,父亲领我来到一位工头面前,并对他说了一句:“这是我的儿子,我要让他在这里成为一个男子汉。”转身便离开了。
我怎么总是这么难受呢
我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,等着工头将我指派给某位好心的木匠做帮手,然而他却交给我一把镐和一把铁锹,让我跳到一个大约一米深的大坑中,和那些黑人一起去挖地基。
最初的几个小时中,暴露在寒冷中的我只知道一遍又一遍地挥动手中的镐,将土弄松,然后再用铁锹将土铲到大坑的外面。
事实上我的背、我的腿、我的双手、我的胳膊完全没有力量再干这样的重活,当然从我的心里早就没有了力气,我只希望这一切能尽快结束。
干到第三或第四个小时,我开始感到恶心。中午一阵嘹亮的哨声响起,人们停下手中的活儿,都向阴凉的地方走去。有人告诉我是吃午饭的时候了。
我看了一眼自己的午餐,紧接着胃便翻滚起来,里面的东西直往上涌。我连忙绕到工棚的后面,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呕吐起来。吐完之后我就在一个工棚地上躺了下来。一个工人对我说:“你应该吃点儿东西。”
“我感到有些恶心。”说完我便合上了眼睛。
一点钟那嘹亮的哨声吵醒了我。又有一个工人关切地问我怎么样了,我只点了点头。我担心自己一说话,便会委屈地哭出来。
我们又重新回到那个大坑里。拿起铁锹将自己周围的松土都铲到坑外去,然后再将锄头抡过自己的肩膀,继续刨土。我仍然感到头昏脑涨、手脚发软,并且寒风剌骨……我怎么总是这么难受呢?
“这回你不会再难受了。”
我干了40分钟左右,接着听到父亲的声音,抬起头来一看,他果真站在那里。心里想着他一定是原谅了我的失败,来接我回家的,然而他却对我说:“走,我带你买一顶帽子去。”这时我才发现工地上的工人都戴着帽子,只有我的脑袋完全裸露在寒冷的风中。我默默地跟着父亲上了车。
坐在汽车里父亲用和缓的语气自豪地对我说:“工头给我打了电话,他说你中午吐了,什么东西也没吃,却没有告诉工头。”
“是的。”我说着直视着前面的街道,极力掩饰着心中的羞愧,想让父亲知道我是坚强而勇敢的。
父亲带我来到一家有空调的小吃店,给我点了一杯舒胃的苏打水,还要了一份三明治。
吃过东西我们又去了街对面的百货商店,父亲为我选了一顶木制头盔。我会愿意戴着这样的头盔到非洲去打猎,可不想顶着这么个玩意儿到寒冷的工地去干活。但我什么也没说。
回到工地,一位工人见到我戴的帽子就对我说:“真是顶好帽子。”跳进大坑里,身边的人也告诉我:“这回你不会再难受了。”
事实确实如此,我真的不再难受了。至今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。不过我的手脚还是那样软弱无力,我的双臂与背脊还是那样的不堪重负,但我只记得那天下午我没有再恶心过。
我不能告诉她们实情
5点钟放工的哨声响起。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,我走到公共汽车站,坐在站台的长凳上等车。看一看自己,我已经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全都沾满了泥土。
父亲事先打电话将我的故事告诉了母亲与姐姐。等我回到家,她们两人都像对待英雄一样,自豪地跑出来迎接我。当然,她们也很为我担心,连忙询问我对工作的感觉如何,我只好告诉她们很好。我不能告诉她们实情,说我受不了第二天再到那个工地上去干活了,就像我不能告诉她们:我不相信自己能像别的男孩那样优秀一样——我一直都不擅长体育活动,如今也干不来这男子汉的活计。
就这样,第二天早晨我又硬着头皮戴着那顶头盔,乘上公共汽车到了工地,继续和那些工人一起挖地基。那天我没有再难受,午休时我在工棚里吃了午饭,然后一直干到下午5点放工,我又坐上公共汽车回了家。我走进起居室时,家人都跑过来问我这一天的情况,我仍然告诉他们一切都好。
父亲的用心是极其良苦的
而事实上,那份工作确实是太辛苦了,但熬过了那最难受的第一个上午之后,我已经可以忍受这一切了。可以说整个那一个年假都过得十分辛苦,挖完地基后,我又被派到了另一个工队,帮助挖化粪池。那里的土冰冻得异常坚硬,我们一边挖,工头要不停地往土里浇温水,因此工作进度极慢。后来我还去扛过水泥,一袋水泥就重达70多斤,但在那个冬天结束时,我的体重也增加了近20斤。
或许,那天父亲到工地去本是想接我回家的,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,否则我会游手好闲地在家里度过那个年假,整日只会空喊将来自己一定要成为我所崇拜的某个杰出人物,而没有任何的实际行动。因此父亲的用心是极其良苦的,他在寒风中只能送给我一顶木制头盔,也就是从那一天起,我不再好高鹜远、空谈什么理想抱负,懂得了那份初次打工的父爱,也懂得了工作的价值与勤奋刻苦的意义,从而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男子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