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在邮路上辗转前行
最近,家里总是不停地接到在南方上学的儿子电话,在电话那端,他用近乎带有哭腔的语气哀求我:以后别再让奶奶给寄钱来了,这总让他寝食难安。
我捂下层叠起伏的心情,潮润难收。
这些话,我不知在电话里给母亲重复过几次了,但是,性情固执的母亲还是坚定着她的做法,用自己独特示爱的方式,用一颗温柔的心,表示对儿孙的一种牵爱,拦也拦不住。我每次想起,眼睛便裹挟着烫热的泪水,心也是柔软的阵阵温暖。
父亲是一名援藏工人,年轻时一直奔波在大西北建筑战线上,后来年岁已高,组织上才把他给调回了内地,那时我和大哥已参加了工作,只好留在了西部边陲。5年前,父亲突然病故,这让母亲很孤苦,在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后,面对着孤零一人的母亲,我们却犹豫了,几次商定欲把母亲接出来同住,但倔强的母亲说啥也不肯答应,我们心里都明白她对父亲那满是眷恋难舍的心,更怕的是会给我们儿女添了麻烦。无奈之下,我们哥俩儿约定,每月都要给母亲寄上一笔钱,虽然我们也知道,那些钱根本不是母亲的依靠,她是一个退休老职工,收入已够其生活下半生了,但我们却也只能用这最原始的方式表达一份孝爱。
以后的每月5号,也就是我开薪水的第二天,我都雷打不动地从邮局汇去200元钱。刚开始时,母亲决意不肯收,但最后还是在我们几乎苦苦的请求下,终于才接受了这份来自高原的孝敬。
去年夏天,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,这个消息,又一次让远在内地的母亲欣喜若狂,她的嗓子像被噎着似地,半天没了话语,从她那有点儿抖颤的声音里,我已读出母亲的极度兴奋。春节前儿子放假归来,妻子也是一阵激动,家顿时便被一种喜庆的气氛充盈着。晚上,一家三口围聚在桌前,边吃边聊,儿子却急促地告诉了我一件稀奇事:“家里虽也不宽裕,在学校时,我却从未申请过困难学生补助。可是在开学后的第三个月起,我每月就陆续收到了一份汇款单,连汇款地址和名字都没写。” “真有这种事情?”事情来得唐突,我也弄不清来龙去脉,一脸狐疑,心底却有了结。妻子也直瞪眼睛望着我,满脸的纳闷。
春节时我带着妻儿回老家探亲,母亲几乎雀跃起来,不大的小屋顿时溢满了她的欢声笑语。母亲神情依依,眼光始终追逐着我们的背影,满脸的灿烂。只是我也心恸地发现,一年没回,母亲却迅速衰老了,皱纹布满眼角,脚步也蹒跚了,腰也弯曲着,如那半月的弓,顿在了那里。只是她的身体很硬朗。
路途遥遥,我并没给母亲带回什么,只拿出了一些钱,双手递给母亲,算是我的一点儿孝敬。母亲瞧见了,急急地摆着手说:“我有钱啊,不需要你们还给钱。”说着她叠着小碎步,急溜溜地走进里屋,从一个小布袋里掏出两张存折,对我说:“你们哥俩儿今年给我寄来的钱我一分未动,都给存上了。”我的心于感动里慢慢被濡湿了,溢满了最真挚的爱意,翻看着这两张存折,又抬眼望了望母亲,心中有一种情愫弥漫开来。我的脑海里大略地盘算一下,母亲的钱好像应该不只这些,陡地我心里一闪念,莫非儿子在大学里收到的那些汇款,一直都是母亲给寄的?
两天了,母亲却对此事只字未露,我终于沉不下心。晚上饭桌上,直接问起了母亲,母亲满脸惊恐,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;“没有那回事,别瞎想。” “但你那存折上怎么少存了不少钱?”最后我还是把话给挑露了出来。这时母亲表情很尴尬,脸红了,支吾了一会儿,见事情瞒不下,才道出了实情:“那钱我邮给孙子了。”她又接着说:“但又怕他知道了不肯收,所以我也没让写清名字和地址。”我心一阵起伏:“那钱可是我们孝敬给您的,怎又寄给了孙子?我们给的够他花费,您也别太娇惯着他。”还没等我说完,母亲的脸色就不悦了,迅速抢过话头:“平时孩子们都不在我身边,那钱我也用不上,他现在正上着大学,需要我怎不能给他?”母亲说着这话,眼睛也模糊了起来。母亲又接着对我说:“你不知道,那钱花在儿孙们的身上,我心里特舒坦,就好像你们始终都还在我身边,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从来不曾分开过。”
母亲的话让我的心熨帖地涌着暖流,眼中的泪珠也如打开的闸门,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,渗进了饭菜里。突然我明白了,儿女是母亲天空中的暖太阳,温馨着她的生命,也是她日子里的珍珠,给了她无限的甜蜜和缱绻,却惟独没有了自己。
几年前已过去的那件事又历历显现在我眼前。
前年9月下旬的一天,北风已早早地凛冽着西北高原,让人禁不住从心里发着寒颤。我出差到外地,不料途中发生了意外,庆幸只是一条腿骨折了。那些日子,妻子在医院忙前忙后地服侍我,回家又要照顾上高中的儿子,原本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件事,我想等治愈后,再把钱一并给她汇去。两个星期后的一天,大清早妻子提着饭来到了病房,一开口便告诉我:“今早母亲来电话了,她问我你这段日子很忙吗,怎么没了消息,我撒谎说你在外出差了。”又过了一个星期,妻子告诉我:“今天母亲又来了电话,没多问什么,只是问我你什么时间能回来。”妻子自言自语着:“看来母亲对我的话有怀疑了,因你的工作平时很少要出差。”一个月后,我终于出了院。回家的第五天,大清早就传来一阵急急的敲门声。妻子拉开门一看眼睛惊直了,门口站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,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。我也很诧惊,母亲虽然身体一直很硬朗,但路途有几千多里,天气又寒冷袭人,她一路颠簸,要转多少路途,吃多少劳苦啊!想到这儿,我的心就不住地酸痛着。母亲顾不得高原反应,看到我两脚扎着绷带蜷躺在床上,她惊奇地张大了嘴巴:“怪不得这段日子我眼皮总在跳,心里犯嘀咕,几次也是你媳妇接电话,也没接到你们的汇款单,我就担心你有事情,果真是你伤着了。”说着母亲的眼圈都红了。
我连忙讪笑着对母亲一个劲地说:“没大碍,这事我想等治愈了再去电话告诉您。” “你们可能不知道,我接不到你们的消息心有多担忧啊!”母亲说着声音都抖颤了,她从衣袋里掏出一纸包,展开是整齐的一沓钱,对我说:“你们现在治病需要钱,这钱拿上,治好腿要紧。”但我们怎能忍心收下母亲的钱?那个纸包在我和母亲手中推来推去,最后母亲有些恼怒了,态度很坚决,我们难拗过母亲,收下了她那还带着体温的纸包时,我已经是涕泣泪下,妻子也倚在床头,哭出了声。
母亲在我这里只住了一个多星期,她又转道去了大哥那里,看到我们都平安无事,才放心地踏上了回家的路。
母亲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,我的心无法平落,一想到母亲为儿子牵挂不已的心,一想到她不拒劳远地来看望儿子,我的心就一阵温热。原来每月我寄去的那份汇款单,成了向她报平安的一张无形通知书,成了她生活的亮光与牵挂。
母亲回家不久,就来了个电话,她告诉我们每月初必须按时把钱寄过去,她说:“我一时看不到你们的消息就寝食不安。”
邮路上传送的是一片挚爱亲情,是一份完美的真爱,以后我们还继续在邮路上玩着转钱的游戏:每月初我给母亲都按时汇去钱,她又把那钱寄给了大学读书的孙子。多年来,一直这样,再也没有间断过。我也终于读懂了母亲,她的心从来不在金钱上,永远系念着儿女,在他们前行的背影里,儿女是她一生的牵挂,一想到这些,我便泪湿衣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