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爷 你在天堂还好吗
小时候妈的同事说我是丑精怪,没办法,我小的时候丑得吓人。
而爷爷却说我是鬼丫头,爷爷特别喜欢我,尽管我丑,尽管我过于调皮。爷爷说我像他,我却不知道我哪儿像他,但我喜欢极了爷爷疼我。
记得那时候,爷爷经常拄着拐棍慢慢地前院后院地走,他是抗美援朝时伤退的军人,到老也没改军人的脾气。总是闲不住,不是弄弄园子里的黄瓜架、豆角架,再不就归拢归拢后园的柴垛。只要有点不规矩不干净了,就会张口就骂,爷爷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。
那时候几个叔叔跟爸都怕他,姐姐更是不敢靠近他。但在印象中,他从来就没骂过我。就算我把柴草弄得满院都是,就算我在地上爬得浑身是土,他只是笑着说:“俺家巍啊,像个小子!呵呵!”我呢,就搂着爷爷的脖子用小脸蹭他的胡子,每每这个时候爷爷就会把亲友们给他的罐头打开让我吃。那个时候,撒娇几乎是我讨得罐头的拿手戏。
爷爷疼我,是全村众人皆知的事儿。不管是因为什么,我只要是在外面哭着回来,爷爷就大声叫嚷着,非吵个天翻地覆不可。
但是,我的记忆里关于爷爷的事儿太少太少了。因为爷爷离开我的时候我还小,我又特别爱为自己不记得什么事儿而找借口,所以我几乎是不敢去回忆关于爷爷的一丁点儿的片段,因为我生怕太模糊了而亵渎爷爷对我的爱。
记得,那时候在外面玩和跟小朋友嬉戏对我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事儿,小时候的记忆几乎都是医院。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的,迷迷糊糊的不是吊瓶就是白大褂,一有病妈便背起我往医院跑,对妈的背我印象极深。再不就是爷爷的吵声了,那时候全医院的人都怕爷爷,只要一听到爷爷的咳声就会说“那丑孩子的爷爷来了!”熟悉他的人就会说“老李头又来了!”
那次住院很难受,我一直昏迷不醒,高烧不退,用了很多药都不管用。爷爷知道了,拄着拐棍硬是一步一步地走到医院,站在医院的院子里开口就骂。骂完医生骂护士,连打扫卫生的院工也被他骂了,最后居然要找院长。大家谁也拦不住他,最后妈说:“爸,小巍醒了。”才止住他继续骂。
听妈告诉我说,那时候爷爷急得不得了。还吵着给我改名字,说什么巍呀巍的,萎萎囊囊的,怪不得身体老是不好。于是,几乎全院的医生护士都在给我改名字,什么燕儿、英儿、花儿、草儿的,多俗的都有,没一个满意的,最后还是叫回了巍。
妈说,在我两岁那年有一次发烧,也是总不见好,医生都说没得救了,连妈都放弃了医我的希望。把我扔在医院后面的荒山上。是爷爷怕我被狼吃了,忍不住去找我,把我从山上捡了回来。抱回家后,是爷爷用土方子,用中药把我救活了。尽管依然是总有病,但总算保住了一条命。后来妈就说我有九条命,是属猫的。
但我知道,如果没有爷爷,我活不到今天。
爷爷是离开我最早的亲人,尽管我不记得爷爷其他的事情,但他走的那天我至今记得,而且非常深刻。
那年的正月十六,我早早地就醒了,再也睡不着。妈以为我又病了,急忙打灯起来,看我好好的就说:“巍,再睡会儿吧,啊,一会儿再起来,天儿还早呢!”我怎么也睡不着,就跟妈说:“妈,你先睡吧,一会儿我要去送爷。”妈说:“你糊涂了?你爷爷也不上哪儿,送啥呀?”因为我经常说一些大人不懂的话,所以也没人在意,妈就又睡下了。
我自己穿好衣服,坐在炕上,大约过了十多分钟,门被急促地敲开了,是老叔跟大姑父。一进门老叔就哭了,跟妈说:“嫂子,爸没了!”妈就哭了。妈说:“刚才小巍说了句挺奇怪的话,我没往那上面想啊,谁知道……”回过头看我时,我居然连泪都没掉。
后来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了,总之,很混乱。人特别多,当我们赶到爷爷家的时候,爷爷非常安详地躺在那里,穿着黛青色的崭新的大褂。不知道是谁给我戴上孝的,我一把扯下来,扔了。妈过来要打我,我已经站在爷爷的头前,摸着爷爷的脸哭,妈就把手放下了。这些都是后来妈告诉我的,我根本一点都不记得。我记忆中爷爷的面容很清晰,好像他从来就没离开过我一样。妈说,那天我特别乖,哭也不出声。一直都不肯离开爷爷半步,一直守在那儿,大人叫吃饭也不吃。
其他的都没印象了,只记得那黑红的棺木,在起灵前要打开。我守在棺前,在打开的时候我看了爷爷最后一眼,然后就被一阵哭声吵得什么都不知道了……
至今我还坚信爷爷不曾离开过我。就在我病得严重的时候爷爷就在我身边,我甚至都能看到爷爷皱着的眉,甚至都能听到爷爷吵着骂人的声音。
如果真的有天堂,那爷爷一定在天堂等着我。如果真的有来生,那我来生一定还要做爷爷的孙女,与他永不分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