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默:独自单飞,痛并快乐着
其实,从小我就没有想过要依靠我爸。小时候,身边的小伙伴都说:“你不用发愁啊,你有一个有名又有钱的爸爸。”那些大人也会对我说:“你别来找我们家孩子玩,他要学习呢。你的将来有你爸,我们家孩子可是什么都要靠自己。”这样的话听多了,我就有了一种逆反心理:“我就不依靠我爸,让你们看看。”后来我读中戏,学校登记表上父亲职业一栏,我写的是工人。同寝室的哥们儿,都不知道我爸是张国立。
因为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“打人事件”,我不得不离开中戏。那应该是我人生中遭遇的第一次大的挫折吧,当时我的心理状态极不稳定,完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。那时,我爸在拍电视剧《我这一辈子》,他担心我整天闷在家里憋坏了,就让我在剧里演个小角色,顺便散散心。每天待在家里瞎想,我都快要疯了,我想,只要给我点儿事干干,干什么都行。我们父子俩开始了第一次合作,效果还不错。接下来,我们的合作一发而不可收。
少年得志,人就容易变得张狂,非常没有耐心。和人交往时,经常两句话不投机,我的火气便“噌”地上来了。为电视剧《济公新传》做宣传的时候,爸爸的身体非常不好,有一次竟然在后台晕倒了。我非常着急,也非常生气,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拼命。在医院里,我对他大吼:“你干吗要这样啊,钱你还没赚够吗,名气你还不够大吗,你还要不要命啊?”爸爸看着我,什么话也没说。继母把我拉到走廊上,她轻声对我说:“你太不懂事了,他累成这样是为了谁,你真以为你拍的那些电视剧、你得到的那些机会,人家是冲着你的面子?如果你爸不加盟那些电视剧,你看看还有没有人来找你。”继母的话让我警醒,是的,其实我什么都不是,如果我不是张国立的儿子,谁会理我啊?爸爸,他一直是想把我扶上马再送一程啊,而我从来没有体谅过他的苦心。这个发现,让我陷入了情绪的低谷。
我终于发现,其实我一直活在一个自欺欺人的世界里,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。这时候,我反倒羡慕起我中戏的同学们了,虽然住地下室、挤公交车、演小配角,可他们是那么快乐,因为点点滴滴的成功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换来的,而我在他们眼里,不过是一个靠父亲吃饭的公子哥吧?平时和同学们在一起聊天,每次我想说说我的烦恼时,他们就会笑我:“得了吧,我们还没诉苦呢,你有什么苦好诉的?你有你爸,还愁什么啊。”我能从他们的语气中听出一种轻蔑,这是我不能容忍的。
我想了很久,决定和爸爸摊牌。我很正式地邀请爸爸去一家不错的餐厅吃饭,进行一次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。我说:“我想过了,今后不再和你以任何形式合作,也请你不要再为我争取任何机会,一切让我自己来。”爸爸看着我,轻轻地问了一句:“你行吗?”我说:“行不行都让我先试试吧,毕竟,你不能陪我一辈子。我的路,最终要靠我自己走。”“好吧,”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永远别忘了,你妈妈和我,是你最坚强的后盾。”
我从公寓里搬出来,和同学们住进了地下室,还卖掉了大吉普,买了一辆山地车。由奢入俭难,从小到大,我没有吃过什么苦。地下室里空气不流通,有时候晚上睡觉,我都能被憋醒。吃饭东一顿西一顿,由于之前拍戏赚的钱都被我浪费光了,说实话,有时候也为吃饭发愁。我干脆买来一箱方便面,最起码半个月的伙食可以解决了。
物质上的窘迫对我来说没什么,最可怕的是离开了爸爸,我发现真的没人来找我演戏了。有时候为了一个小角色,我要和许多人竞争,那种像棵大白菜一样任人挑选的感觉,真挺伤自尊的。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导演的电话,让我去试戏,我立即赶过去。试了半天戏,人家还是提出条件:“让你爸来客串个角色吧。”每次听到这样的要求,我总是一口回绝:“我爸是我爸,我是我,如果你们想请他,直接去找他就好了。”因为这个原因,我不知失去了多少机会,但是我不后悔,因为那些机会是给“张国立的儿子”的,不是给我的。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,反倒激起了我的倔强——越是这样我越要证明自己,离开了爸爸,我也是一个好演员。
我至今都感谢电影《天下第二》的导演冯超,给了我单飞后的第一个机会。当时他也担心,觉得我是名人之后,会不会不遵守规矩,会不会要求高片酬。我对冯导说:“我可以先不要片酬,如果这部片子上映后赚钱了,你再酌情给我片酬。至于我遵不遵守规矩,你看我的行动吧。”这期间人选方面经历过一些反复,我每天生活在煎熬之中,连上厕所都带着手机,害怕接到电话又期待接到电话。当最后接到导演的电话确定由我担任男主角的时候,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我哭了,很丢人啊。
《天下第二》的票房还算可以吧,我也得到了两万元的片酬。拿到这笔钱,我心里的那种喜悦比以前拿到20万元都开心。我把这两万元存了起来,一分都舍不得花,我真正体会到了挣钱的不易。我把存折放在枕头底下,每天睡前拿出来看看,心里那叫一个踏实。
之后,陆陆续续有一些导演找我拍戏,我真的很感谢他们对我的信任。每次得到一个机会,我都在心里暗暗发誓:“一定不辜负别人对我的信任,不浪费别人给我的角色。”虽然我和爸爸不合作了,但是,我觉得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反倒比以前更亲密了,因为我靠自己打拼未来,更能体会到他当初的不容易,也更能理解他了。
一个人在演艺圈闯荡,很难,很苦。很多时候,我会对自己产生怀疑。可是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。我知道,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,都会成为我的财富,都会让我拥有真正的自信。我相信,爸爸终有一天会为我感到骄傲。也许到那时,别人提到张国立时就会说:“噢,那是张默的父亲。”哈哈!